郭華麗
何世國,1963年人,祖上明洪武年間從江西遂昌縣移民至蜀河何家山,已是居住于此的第十五代人,也是蜀河古鎮唯一的扎獅人。
“聽我父親說,蜀河最早的扎獅人是蜀河馬家坡的馬榮耀、馬榮光。再就是黑溝的王安娃子,可惜命不長,59歲就去世了。我這人愛湊熱鬧,只要燒獅子,正月初七扎獅子的就會集中在原來的老皮紙廠準備扎獅子用的材料,竹子、麻、扎絲、皮紙、石灰、彩紙、黃金紙、黑煤、紅黃綠染料。初八開始扎,我就攆著天天看,有時也幫著打打下手。正月十三出燈,正月十六綻燈,送神上天。”
初識何世國就在曼灣村村路外側一面樹大林深的山坡上,彼時,他正站在一臺挖掘機前嘴里叫嚷著“往這挖,往這挖……”。說實話,我是循著聲音才看見他的,矮小的身個兒叫嚷的氣勢不亞于挖掘機的轟響。那時是朋友專程帶著來的,說是有個何世國想在曼灣村建個燒獅子的基地,沒想到卻被他帶著見了他個人出資修的,將來俯瞰漢江的旅游線路的路基。
這次來是奔著何世國扎獅子人的身份來的。
對我們的“你是啥時候開始學扎獅子這門手藝的?”何世國皺紋縱橫的臉上全然是一副訝異的神情:“這還要學?我就是喜歡玩,喜歡看。我門下的王家根娃就是為扎獅子提供竹子,做小工的。2017年正月,我說根娃獅子扎得不好,當時在場扎獅子的就說‘你說我們扎得不好,你來扎’我扎就我扎,沒想到我真的會扎。從這以后只要玩獅子,就請我扎獅子。小的時候上山放牛,一個人,急得很,就扯些藤蔓、竹子、樹根、麥稈啊試到編;\嘴、螞蚱籠子、花燈籠,他們激我,讓我扎,是想看我出丑,看也看了這幾十年,都記在心里了,扎時再好好揣摩,就扎成了。”
“扎獅子是個辛苦活,兩頭獅子,不算提前備料,九個人得不分黑白地干六天,獅子骨架是用竹子編、用構皮扎的,獅頭是用雞蛋清、石灰、豆腐、牛膠拌好后用牛皮紙糊的。白天糊,夜里烤,得糊四道。十三出燈,十四修補,十五換新重新上色,從正月初七開始一直到正月十六收燈,人心就不敢消停。”
燒獅子是蜀河口民間叫法,寄托著人們對風調雨順、家道昌盛、生意興隆、家國平安的美好希冀,因此也叫太平燈。從準備扎獅子用的材料到扎獅子、糊獅身、編獅皮、繪獅子、合獅子一共有四十多道工序。獅子皮是用竹竿拍打松散卻又韌勁十足的60斤重的(俗稱打獅子皮),再一根一根撕得寬窄薄厚一樣的構皮編織而成。蜀河口的燒獅子,是一公一母的對獅,母獅子的個頭比公獅子略小,雄獅子獅頭的主色調是黑色的,母獅子獅頭的主色調是青色或湖藍色。頭上的“王”字顏色各異,雄獅子頭上的“王”字是金黃色的,母獅子的是白色的。
蜀河口的燒獅子又被人們稱之為“火的盛宴”,是用民間自制的“花子”,其噴射出的火花金光四濺,數十人圍著獅子噴射,遠遠看去萬道金光鋪天蓋地,燒紅了半邊天。雖有蛋清澆筑獅皮,但一晚上玩下來,無論是色澤、獅頭、獅皮都得在第二天出燈前修補好。所以對于何世國的“人心就不敢消停”也便充分了解了。
“獅子惡不惡,關鍵鼻子和眼窩。獅子是天上的神仙,鼻子高、眼睛大,獅子的眼睛顧盼四方,不怒自威。去年正月我扎獅子的那幾天,每天都有記者來采訪,有說是攝影家,扛著個大家伙天天跟拍。都說我把獅子扎的氣什么……想起來了,氣吞山河。把獅子扎得像獅子不是本事,能把獅子扎出威嚴、扎出神氣,那才是真本事呢。”
因著一輩子不娶妻,因著把靠手藝掙得的一點錢都用在修路和村里的公益事業上;因著到處呼吁要在村里建設“燒獅子”基地;因著沉溺于扎獅子可以幾天幾夜不合眼被村里人稱“神經病”的何世國,在談起扎獅子時時而嚴肅、時而大笑、時而唉聲嘆氣、時而一臉傲嬌,不解者,疑為是“神經”,知者,亦不由感嘆“謂之何求了”。
蜀河鎮,清末民初時期,這里是水運、陸運貫通川陜鄂的重要碼頭,商貿交易的集散地,有“八大字號”六十九家商鋪,素有“小漢口”之稱,又被譽為“黃金水道上的傳奇”。對于燒獅子,何世國講了這樣一個傳說:“說是乾隆中葉,有一湖北商人逆漢水而來蜀河,見蜀河口是做生意的風水寶地,便在此安頓下來做起了買賣,果然生意興隆,家道日漸殷實。一日,富商做夢,夢見天上下來一對獅子,一公一母,身上冒火花,金光閃閃,富商醒來后,回憶夢里情景,覺得是天降祥瑞,于是在次年正月便自己出資,請當地的篾匠依據夢里獅子的樣子,扎了兩頭獅子,于正月十三上街,在每家商鋪前喝彩頭要花子。從此以后就一年年一輩輩傳承下來。”
每年正月十三,古鎮人在忙完喜慶新年、迎來送往等年事的閑暇之余,年俗活動的重頭戲“燒獅子”便拉開帷幕,所謂“暮色四沉,太平燈起。”整個蜀河古鎮的夜,映紅天宇的瀲滟火光伴著鑼鼓聲、喝彩聲、呼呼作響的花子聲,傳承生命的緣起、激蕩人類的生生不息。
當聽我們問有沒有人向他學習扎獅子的手藝。何世國深深地吸了一口煙說道:“有呢,尹章會58歲、何興林52歲、朱炳貴52歲、黃正印30多歲,除了黃正印,都是五十多歲的人了,我是想給年輕人教呢。”
這個已有三百多年歷史,已被列入陜西省非物質文化遺產的燒獅子,扎獅子的手工藝會一輩輩傳承下去的,除了這個黃正印,還有無數個黃正印。